本帖最后由 天道酬勤nl 于 2022-1-14 10:09 编辑
岁月如歌
——儿时腊月里的那些事儿
文 | 云河
儿时的上世纪六十年代正值国家最困难的时节。依稀记得有一种传说:吃了腊八粥人就糊涂了,变得不知节俭,不会过日子了!其实那只不过物质匮乏下人们无奈的一个自嘲罢了。辛苦劳作了一年,“谁家过年还不吃一顿饺子”啊!
进入腊月,街上大人们的脚步明显的变得匆忙起来。那时候孩子们的一年所盼就是过年,唯有过年才能穿新衣,吃饱饭、吃好饭,而大人们发愁的是从哪里弄来过年的柴米油盐。
打有记忆始,我一直生活在黄河南岸老潼关南街的小镇子上。之所以叫老潼关,是因为当年苏联计划援建三门峡水库的库区延伸到了潼关,潼关县城因此搬迁去了离开黄河二十多里的源上。潼关在冷兵器时代自汉建关以来,曾是与山海关齐名的关隘,其曾经的辉煌可见一斑。老潼关城原有城墙、城门等延续千年的古建筑,北面是黄河,自然形成只有东、西、南三条大街。由于搬迁城中古建及东、西大街已被损毁,仅存了地势稍高的南街。在这个具有两千年建城史的镇子上,脚下随便踩踏的一片瓦砾也许就有几百甚至上千年,因此也滋养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老规矩特别多,尤其是过年。
父亲是镇子上供销社的职工,家里没有自己的房子,我和母亲都是随父亲工作调动搬来搬去。先前一直租住在苏家村杨伯伯家,后又随父亲工作调动搬到了南街张家巷张家的两间偏房里。那时腊月的天气已是滴水成冰,少说也有零下15度左右,加上黄河边上一年四季不停的大风,对我这个十分不抗冻的孩子来说,每个冬天都是恶梦。学校进入腊月基本就已放假,三年级以下就语文、算术和大字(写毛笔字)三门课,也没有像现在的孩子那么多的作业。再也不用早上天不亮五六点起床,顶着风雪去上学了。如此严寒,每天赖在热炕上便是最幸福的事。但是这样的好事也就那么几天,过了腊八,每天也得早起,帮着大人忙活过年的事。
当年父亲月工资也有三、四十元,比之很多家庭三十多元养活一大家子,就算每月要给生活在河南农村的外婆、舅舅贴补十块八块,日子还算过得去。父亲是一个早年流浪他乡,中年回到家乡的行伍军人,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沧桑;许是看淡了人生,对于爱唠叨的母亲及家事基本上是“闲事不管”,每月工资除留下自己的烟酒钱,还有什么票、证呀的,基本上全部上交,全由母亲经管。
过年首要的是要赶快去粮站把积攒一年的细粮和油买回来。那个时候粮油都是凭本定量供应,年底清零,平常省吃俭用瓜菜代,也就是为了积攒一点细粮好过年的。粮站在距家四、五里的地方,平时也都是母亲去买的,到了腊月里正是供销社一年里最忙的时候,父亲就更顾不过来了。每到腊月,因为粮本要清零加上过年,粮站买粮人就特别多,需要排几个小时队才行。准备去粮站的头晚,母亲会把打油的油瓶和面袋准备停当,再去把藏在炕头存放旧衣的箱子底的粮本和钱拿出来。母亲的钱夹是一个手帕缝制的布包,平时也就三五天伸手摸一摸,到了腊月几乎是天天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数了又数,盘算着要花钱的地方。赶天不亮母亲就会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了,口袋里塞个冷馍赶快去粮站排队。那时就别想运输工具了,镇上供销社才有两辆送货的人力车,自行车更是难得一见。约摸差不多母亲会赶过来,母子俩七手八脚的先把大小不等买好的东西转移到一个高点的台阶上,把杂粮之类的小件装进一个背篼固定在我背上,然后母亲再蹲下把七、八十斤重的几袋面粉用绳子捆在后背上,手上拎着油瓶走走歇歇的走回家。
接下来对于孩子顶重要的是,去供销社扯几尺蓝色咔叽布,再买两块不要布票的大手帕做衬布,赶快去镇上唯一的缝纫铺做一身学生装。有一年去晚了,差一点人家因为活多就不收了。那时布票很有限,平时穿的都是缝缝补补的土布衣,这一身过年的洋布新衣对于孩子们来说意义非凡,它几乎是孩子们来年一年的礼服,过了正月十五就要脱掉,除了学校有重大活动,或者走亲戚,平时是不能上身的。
衣服量完孩子们算踏实了,按老规矩:“有钱没钱,剃头洗澡过个年”,年前理发洗澡是过年仪式很重要的一部分。平时花五分钱在街上剃头挑子上剃个头,过年也必须花两毛五去国营的理发店理一个标准的学生头。说到洗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寒冷的冬天不可能在狭小的家里洗,全县在新县城有个唯一的国营澡堂子,准备去洗澡那天,要么头晚住在县城的大伯家;要么一大早四五点起床徒步二十多里去县城澡堂子门前排队。
大人们出出进进,一会出去拿肉票买几斤肉;一会出去买一捆蒜苗等等,忙忙碌碌全然不知忙了些什么。转眼就是二十七、八临近除夕了,炸、烹、蒸、煮也都俱全了,剩下的就是除夕最后的大扫除了。一个大早起床,先是帮着母亲把炕上的被褥连同炕席揭个精光,先用棍子齐齐捶打一遍,再拿去阳光下晾晒。把贴贴补补一冬的旧窗户纸统统撕掉。那时睡的土炕加上冬天烧炕,炕上会不断滋生跳蚤,还不时有一种指甲大的疥壳虫出现。此时,母亲会把我赶去室外打扫院落,自己则用一种叫66粉的农药,用手涂抹在炕的边边角角。那种农药十分的呛鼻,几乎是几天不能消散。接下来用大白纸贴好窗户和窗花,最后是贴对联和用黄表纸给先人印钱,这两件事必须由最小辈男丁完成,特别是印“钱”,女人是不能碰的。
除夕天的中午,供销社就关门了,父亲也就回家了。一切停停当当,难得的消停了下来,母亲会拼一个杂盘,父亲烫上一壶酒,一家人围坐在炉子旁,享受着难得的清净。冬天的夜来的很快,零零星星外面已有鞭炮响起,折腾一天,此时我已倦的不行了,躺在炕上。爸妈还围着炉子在抽烟,看着放在炕墙上的新衣,听着爸妈畅想着明年的美好,我甜甜地睡着了-----
泰州游子辛丑年农历腊月初九于西安曲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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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云河,57年生人,泰州游子。60年春被弃上海十六铺码头,随转运至黄河入秦之潼关。童年生活在黄河岸边小镇,少年经文革之变故农村生活七年。自幼好文,一生不缀。至退休,偶有散文、随笔等小札散发。
来源:老乐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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